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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等風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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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坦並不認識這人。

他看了看索鎖。

索鎖輕聲說:“沒關系的。以前是我父親身邊的人。”

她語氣淡淡的。

彭因坦不動聲色皺了皺眉,和沈西安交換了個眼神。顯然沈西安有些不讚成這人接近索鎖,但他的身份讓他不便阻止。

“索鎖,還是進去吧。”彭因坦說。

索鎖看著走過來的這人,站著沒動。

山青。從前在她父親身邊算不上親信,也算是得力助手之一。然而她父親一出事,山青很快成了鞏高仁面前的紅人。

索鎖當然是忘不了這山一程水一程的落差。

這個時候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顯然不會有什麽好事……

索鎖冷淡地打量著山青,發現他一身黑衣,像著喪服。

“陸小姐,好久不見了。”山青望著索鎖,站下了。索鎖的樣子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想起自己此時前來見索鎖的目的,說:“我是受鞏先生臨終所托來見您。”

索鎖心頭一震,“什麽?”

“鞏義方父親前幾天過世了。”彭因坦低聲道。

索鎖側臉瞅瞅他,沒出聲。

“怕影響你休息,就沒和你說。”彭因坦說。

“知道了。”索鎖轉眼望著山青,“請問有什麽事麽?”

山青說:“鞏先生交代我來拜訪陸小姐,有些事要跟陸小姐交代。不知道陸小姐是不是方便……”

索鎖沈默片刻,說:“我不方便請你進家裏坐。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山青看了看在場的人。

索鎖有點不耐煩,說:“我身邊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你有話就直說吧。不然大可以回去。”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山青忙說。

索鎖往旁邊走了兩步,到了相對僻靜處。山青跟過去。彭因坦這時候走開了些,沈西安和葉航也挪了挪位置。幾個人雖然離得遠了,還是隨時保護著索鎖。

索鎖回頭看了眼彭因坦,見他註視著自己,沖他微微一笑,轉眼望了山青,點點頭。

山青說:“鞏先生臥床幾年,身體情況一向很穩定。但病情在前兩個月突然開始惡化,他大部分時間都昏迷,只偶爾清醒。清醒的時候問過幾次陸小姐的下落。義方這幾年一直在找你,鞏先生也知道的。他擔心你遭遇意外,囑咐義方一定要得到你的確切消息。義方找到你之後,和鞏先生說過你的情況。鞏先生很欣慰。”

他說到這,停下來看了索鎖的反應。

索鎖目光低垂,盯著地面排列整齊的馬牙石。

“鞏先生要我來跟陸小姐說兩句話。鞏先生說,對不起。我為我和我的家人對你一切的不當行為道歉,請原諒我們。”山青說著,從西服內側衣袋裏取出了一個信封交給索鎖。“鞏先生知道義方是不會替他來跟你說這些話的,所以讓我來。這是鞏先生讓我交給你的。”

索鎖猶豫了片刻,還是信封接了過來。

她看著山青,沒有說話。

“謝謝您肯見我,讓我能把鞏先生遺言完整轉達。”山青似乎也不期待她會說什麽。

也對,假如她要說,該聽的那個人也已經去了。何況她並不想說什麽。這是遲來的道歉。而這彌補不了她失去的……

“他走得安詳麽?”索鎖低頭看著手上的信封,問。

山青點了點頭,說:“他最後一次陷入昏迷時有話留下,不要搶救。他纏綿病榻數年,臨終總算沒有什麽痛苦。”

“那就好。”索鎖說。

山青沈默片刻,從大衣內掏出名片夾來抽了一張卡片給索鎖,說:“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麽能效勞的,陸小姐盡管吩咐。”

“謝謝。應該不會有了。”索鎖接了過來,客氣地說。

“那麽,我就不打擾了。請您保重。再見。”山青說。

“不送。”索鎖點了點頭。

山青轉身離開了。

索鎖看了眼他離去的背影——幾年前他也不過是剛剛年屆不惑的青年才俊,此時看起來竟滿鬢染霜,可見這幾年,大概也不是不辛苦……她將手中的信封和卡片一起揣進大衣口袋裏。山青的車離開了,她還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沒動。

“走吧,姥姥在家等你。”彭因坦終於過來,拉了索鎖的手臂。“再站下去我看咱們得馬上回醫院了。”

索鎖溫順地點頭,跟他一道回了家。

姥姥和郭阿姨一早準備好了等她出院,見她終於回來自然是高興。她們為了方便照顧索鎖,將二樓的客房改作了她的臥室。索鎖想自己的樣子應該是真的有點嚇人,山青見了她是那個反應,姥姥和郭阿姨眼裏都是淚光……她坐在床沿上發呆。

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彭因坦不知在外面和姥姥說什麽,好久都沒有進來。

她把信封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才仔細看看——紙已經泛黃,還是從前遠達的公務信封……看著信封右下角那一行字,她鼻尖泛酸。

字是她父親題寫的。公司名字她也從小看到大,代表了一個很長的時期。在這個時期,她長大成人,也見識了什麽是風雲變幻、人情冷暖……

她慢慢打開信封,把信瓤抽出來。

信紙也已經泛黃了,看樣子是很久以前就寫好了的。

她輕輕掃了一眼信上的字跡,突然發現自己對信的內容並不在意。

房門被敲了敲。

她將信拿在手裏,說:“請進。”

彭因坦端著兩杯水進來,看到索鎖手拿著信,問:“要不我等會兒再來?”

“不用。”索鎖微笑。她順手將信放在了床頭櫃上,接了水杯,說聲謝謝。

“怎麽不到床上歇著?”彭因坦問。

索鎖說:“還不需要。”

彭因坦在床邊的硬木椅上坐了。

“那些讓你不痛快的人和事兒,別想。”他說。

索鎖點了點頭。

“這房間怎麽跟我住的時候不大一樣了。”彭因坦環視四周,微笑問道。

“有什麽不一樣?”索鎖擡起頭來,跟著看了看屋內的陳設——除了臥具全都換了新的,床頭的花瓶裏放了新鮮的玫瑰,她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可看著看著,她竟然有點心酸起來。

以前因為缺少維護的錢,很多房間她都只是想辦法修修補補,盡量用最經濟實惠的方式,在能力範圍內用最好的、最合適的材料。她向來反對為了使用的目的將原先的建築結構改變,甚至改變用途。這間房老早是姥姥說要給她當臥室的。房間朝陽,帶著大陽臺,還有很大的衛生間,裏面還連著間小書房。住在這裏是很舒適的。她把這間房最先收拾了出來,經常打掃,跟姥姥說把這間留著當客房,她去住閣樓,那樣更方便。其實她跟姥姥都知道,她們哪裏會有什麽還需要留宿的客人呢……直到彭因坦出現。

“你覺得哪兒不一樣?”索鎖問。

“有你在的地方,是會變的不大一樣。”彭因坦輕聲說。

索鎖沈默片刻,嘴角輕輕一牽。

手被彭因坦拉住,握在手心裏。

“手這麽涼。”他說著,把她的手再拉近些,給她焐熱一些。

“那年去瑞士度假,我才剛剛學滑雪,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在練習道上栽。年紀小,又喜歡雪,並不覺得丟人。很開心地扔了雪具去玩雪。跟剛剛認識的小朋友一起。手套玩著玩著就不知道丟哪兒了,回去手已經凍得通紅,快沒知覺了。我爸爸看著我笑,說我皮起來真是不得了;鞏伯伯把他的手套摘下來給我,握著我的手給我暖和過來。很多年我都記得他那時候和爸爸說話的樣子,很溫和。鞏伯伯氣質儒雅,很多地方跟我爸都有點像。”索鎖說。

彭因坦沒出聲。

他輕輕揉著索鎖的手背。

“他是我爸爸最信任的夥伴,不該在我爸爸生前身後背叛他。”索鎖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灰色的背景下光禿禿的樹枝。

幹枯的樹枝在寒冷的冬日裏仿佛也沒有了生氣。

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沒想到,他死了,我還是很難過。”她說。

彭因坦坐到她身邊,輕輕將她的頭扶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胸口。

“我並不後悔自己做過的。可是如果我能正正當當地拿回屬於爸爸的東西,那該多好。”

彭因坦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問:“睡一會兒好不好?”

索鎖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彭因坦等她躺好,過去把遮光簾拉好。屋子裏暗下來。他回到椅子上坐下,輕輕給索鎖掩了掩被子。

索鎖翻了個身。

“睡吧。”彭因坦說。

“你是不是還有工作?”索鎖問。

“晚點打電話問問情況就好。”他回答。

“我回家了就好嘛。你有事盡管去。”索鎖伸出手來,握了握他的手。

“好。我會看著辦的。”彭因坦將她的手放回被裏。

索鎖不說話了。彭因坦等她睡沈,才拿了水杯走出去。

他下了樓,沒看到姥姥,聽見廚房裏有動靜,他走過去,敲了敲門,正在一起準備午飯的姥姥和郭阿姨看到他,異口同聲地問:“睡了?”

彭因坦點頭。

“看樣子還算好,畢竟動那麽大的手術。”姥姥平靜地說。她看看彭因坦,“因坦,你也去休息下。等會兒飯好了叫你……索鎖麽,剛休息下,醒了就讓她吃,醒不了晚點再單給她做。送她回來了,就有我管她,你歇一歇。你看看,這些天你收了多少。”

“姥姥,您看我就老是瘦。”彭因坦笑了。

他手機震動,跟姥姥道歉說接個電話,轉身到走廊上去聽。

窩在暖氣片邊的黑子聽到他的聲音,伸了個攔腰,彭因坦差點兒一腳踩在它頭上,忍不住彎身彈了它一個榧子,就聽電話裏康一山說:“坦坦,你最好馬上回事務所一趟。”

“什麽事你說吧,我這邊不太好走開。”彭因坦說。

“索鎖今天出院是嗎?”康一山問。

“對。剛把她安頓下,這就離開我有點不安心。”彭因坦說。

“可是這事兒真得你參與。我看你還是先回來吧,電話裏說不清楚。我們盡量快一點結束會議。”康一山頓了頓,“是教堂那個項目出了點事。你是項目負責人,需要你到場。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這個事我可以過去處理,但是你來參加會議更好。”

“出了什麽事?”彭因坦問。

電話裏有人在叫康總,康一山說:“事兒不小。”

“知道了,我馬上回來。”彭因坦掛了電話。

一山向來穩重,能讓他說“不小”,事情一定嚴重。況且他們之間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他馬上轉身回去,跟姥姥說明自己需要回事務所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姥姥聽說就催著他快走。快到午飯時間了,擔心他餓,讓郭阿姨快裝了些吃的讓他帶上。

彭因坦拎著袋子匆匆走出院子,看到沈西安的車停在自己車前,他特意走過去敲了敲車窗,說:“辛苦了。”

沈西安說:“應該的。”

彭因坦沈默片刻,問:“施阿姨有沒有來過電話?”

沈西安不出聲。

彭因坦看看他神色,說:“如果來電話,替我問候。再請轉告她,我會照顧好索鎖,讓她不用擔心。”

“我會。”沈西安說。

彭因坦又敲敲車窗,示意他搖上,自己上了車便直奔事務所。

年後上班已經將近一周,事務所裏只有大廳門上貼的鮮紅的巨大的福字能看出來一點春節假期的喜氣。看他進了門,前臺接待員馬上站了起來。他擺擺手,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他已經能感受到一絲不尋常,莫名有點忐忑,工作這麽多年,這種情形極少出現。

金小葵正在接電話,看到他回來了,捂住話筒說:“彭先生,您來了。”

彭因坦將袋子放在她桌子上,示意她繼續打電話,推門進了辦公室,將外套脫了掛在一架上,順手開了電視機。時間剛好到了午間新聞,他瞄了一眼熒屏,坐到辦公桌前,按了下內線電話,接通康一山辦公室,說:“一山,我到了。”

“我馬上過來。”一山說。

彭因坦坐在椅子上,轉身又看了眼熒屏裏正在播送的新聞。

小葵進來,彭因坦站起來,問:“喝咖啡嗎?”

“不了。謝謝彭先生。”小葵說。

“聽說教堂的工程的消息了嗎?”彭因坦將咖啡豆放進機器裏,回頭看了小葵一眼。

“只聽說出了點事。具體的康先生沒說。康先生說等您回來再講。不過我覺得應該還蠻嚴重的。”小葵說出自己的判斷。

彭因坦說:“你把手上這個工程所有的資料都給我準備好。我可能得出差。”

小葵驚訝地看著他。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她立刻說:“是,我這就去。”

“謝謝。”彭因坦說。

“還有沒有別的事要我做?”小葵問。

“想到了再告訴你。”彭因坦說。

“那我先出去。”小葵說著回身出門。

門一開,正好康一山進門。他對小葵點點頭,進來回手把門合上,見彭因坦背對著自己,這時候回了下頭,他長出了一口氣,說:“你可回來了。”

彭因坦將兩杯咖啡端過來,給了他一杯,說:“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坐下來,康一山站在那裏。他看看一山的臉色,一山看看他的。兩人的臉色都不好。

“大概一個半小時前工地出了意外。有一面墻倒塌,在現場的工人有四個被埋在裏面,現在是一死一傷,還有兩個在搶救。目前現場已經被封鎖。我接了電話就趕緊告訴你了。我和那邊一直保持著通話,一個是傷員一定要全力救助,再一個要緊保護現場,方便晚些時候進行責任認定。傷員救助的問題,如果當地的醫院沒有能力救助,趕緊轉院去上一級醫院……那邊倒是答應得很好,只是不知道執行的怎麽樣。我擔心會出現意外情況。等我安排一下這裏的事,馬上帶人趕過去善後。”康一山說。

彭因坦聽著他說,不歇氣地將這杯咖啡喝完,按了下呼叫鍵讓小葵進來,說:“不,我過去。這個工程是我負責的,出了事我該過去。”

“我去吧。你這裏也真走不開。”一山說。

彭因坦把那杯他沒動的咖啡也拿過來一口氣喝掉,招手讓小葵把拿進來的資料就放到前面長條桌上。他走過去,邊展開圖紙邊說:“小葵,立刻幫我訂機票……讓淩偉波跟我一起去。不管頭等艙還是經濟艙,要最快的一班。”

小葵說:“彭先生,我也去吧。這工程從一開始我也有參與,相關資料都是我負責往來傳輸,情況很熟悉的。”

“不行。那邊現場出了事故,萬一有其他的情況,你一個女生不方便……”康一山馬上說。

“康先生,您別讓我誤會您這話裏有性別歧視的意思哦。”小葵說。

一山心情正不好,聽了這話就要發火,彭因坦說:“小葵可以去。團隊裏有女性成員,有些溝通上可能更方便。再說這個工程她確實一直有參與,熟悉情況。”

“我機票也已經訂好了。”康一山說。

“可以退掉。小葵,你負責定行程,我們必須坐最快一班飛機過去。”彭因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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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愛的讀友:

過年好!

這個結局大家已經等了將近三年,都辛苦了。

在這裏祝大家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事事如意,旺而又旺!

以及更新是一天一更,早間更新,差不多一周左右更新完畢。

最後,謝謝你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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